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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念祖母

发布时间:2008/05/15

    我的奶奶没有自己的姓名,随夫姓,就叫高杨氏,是填房。奶奶也是满族人,所以没有裹足,而且脚比较大。她虽然没有文化,面相上却透着尊贵气质。据说,奶奶小的时候,长得很端正,后来在窗户底下睡觉,嘴就被风吹歪了,一直没有去医治。她的牙全是假的,但仁爱之心却是真的。
 
    奶奶生有四儿两女,儿女们都称呼她为“讷讷”而不叫“妈”。在我父亲3岁时,她就守寡了。自从分家后,奶奶就一直住在三儿子家。房子是大儿子盖的,他住在东屋。奶奶住在西屋,南北两个炕,一个炕是我父亲的,一个炕是她和三儿子的。她非常受晚辈敬重,冷天睡觉时总是躺在热炕头那边,吃饭时始终坐在正对炕沿的位置。在东北的传统家庭里,多数还是要在炕上放一张矮桌的,食者盘腿而座,男士和长辈在上首,女儿和儿孙的媳妇都是围着锅台吃饭的。在我幼时的记忆中,看不出来奶奶对哪个孩子特别好,也看不出来她对哪个特别不好。印象中,她就是个没有脾气的人,可以用慈祥来形容奶奶的为人。
 
    文革期间,我在奶奶家度过一段时光。由于我贪玩,所以走进奶奶的时间不多。奶奶做的“鸭蛋炸酱”很香,我最喜欢用大葱蘸这种酱卷饼吃。奶奶包饺子和擀饺子皮的本领是一流的,我从她那里得到了真传。奶奶总是手拿筷子的尾部吃饭,她说这样可以伸手就够到远处的菜,不用起身显得不文雅,于是我也养成了这个习惯。用高粱秆制作玩具,是奶奶哄小孩的绝招,至今都没有忘记“灯笼”和“毛驴车”的编法。奶奶的话不多,只传授手艺,不好褒贬,我长这么大,好像只听她说过“小敏手巧”,其他类似赞许之类的内容,似乎就没有了,仿佛觉得她不会用语言来表达感情。
 
    1979年,我还在上大学,暑假期间回了一趟老家,五舅陪我在奶奶家只呆了一天一夜。那一夜,我才知道奶奶欣赏家中每一个人,却又为什么不明显地张扬出来,那是因为她这棵大树发了许多枝杈,每一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,如果有偏向,就会制造出矛盾,她不愿意看到家庭不和。那一夜,我才意识到奶奶是一位有胸怀的人。可是,由于骨癌的折磨,使她再也不像过去那么高大挺拔了,她再也不是当年那样用凉水冲泡米饭吃两大碗才饱的奶奶了。看到我来,她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,睡觉时搂着我的胳膊,和我说了一夜的话。那一夜,她对我说的话,是我有生以来加起来也没听她说过的那么多。奶奶对孩子们的爱,深深地打动了我。我流着泪,为她按摩腿。奶奶的腿已瘦得皮包骨头了,让我格外心疼。我问她“哪里疼?”,她说“所有的骨头都疼,真想死!可是又怕对不起这些孝顺的孩子们,让别人以为孩子们虐待我了,那我可就造孽了,所以,我不能自杀!看到一大家子人都好,我疼就疼吧。”我问“为什么疼时不叫两声?”她说“叫要是有用,我早就叫了。叫,会令人讨厌的。孩子们都很辛苦,回来看不到我的笑脸,那多不好。”我这才发现:奶奶是真正坚强的人,她总是惦记着别人。那一夜,我始终被奶奶搂着,这是我一直期待的感觉,也是最后一次。第二天,奶奶让我多住几天,否则就怕再也见不到面了。在奶奶渴望的目光中,我还是无奈地跟着五舅离开了。2000年,奶奶去世,享年100岁。
 
    现在,我手里仍然保存着那次奶奶给我的纪念品“金不换”,墨块是当年她为大儿子练字时买的,虽然不小心摔成了两截,而且被磨去了一小段,但在我的心中,它是完整的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高敏)